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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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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萊歐斯利從記事起,便生活在楓丹的一所坐落於郊外的孤兒院中。

至於為何會生活在那裏——孩子在出生時被父母丟棄,亦或者還在繈褓時就因為父母的離世而變的孤身一人,在這個充滿了危險古怪而又兼並奇幻可能性的大陸其實是一件再普遍不過的事情。

那時的他並沒有自己的名字,那裏的每一個孩子在孤兒院的院長與工作人員的口中都是丫頭小子,最多按照性別去劃分一二。

萊歐斯利被所有的工作人員戲稱作“狼崽子”。

提瓦特大陸上有很多獸人一族,沒人會細想最初的獸人到底是從何而來的,而那些擁有了元素生物與人類血脈的孩子,也會在偶然的情況下呈現出獸人的特征。

譬如獸耳,獸尾,野獸的眼睛,野獸的聽覺嗅覺力氣,等等等等。

萊歐斯利在出生起就擁有著狼的某些特征——尤其是他那對灰黑色的毛茸茸狼耳,分外顯眼。

幼崽們似乎並沒有同類異類的概念,可是等到稍微大一點的時候,他們就會被偶爾展現出頹喪淩厲氣場的少年嚇到,沒有人敢去主動靠近他。

孤兒院是個弱肉強食的場所,在這裏,內斂而又瘦弱的孩子很容易沒飯吃,比如說,那一天,有一個少年被一個胖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瘦小的少年在嚎啕大哭,胖墩啃著屬於少年的面包,得意洋洋,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他們忙的不可開交,根本無瑕搭理。

孩子們要麽圍攏過來看熱鬧,幸災樂禍,要麽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那個倒黴蛋,卻不敢做聲。

唯有被所有人孤立的狼崽子站了出來,年幼的萊歐斯利推開所有人,走到了小胖墩的面前,嚴肅說:“還給他。”

小胖墩眉眼一挑,他的兩只眼睛一邊站崗一邊放哨,相貌不是很有威嚇力,但是整個人站起來的個頭比萊歐斯利高一大截,很明顯從身材和年齡上對比,都是碾壓式的有優勢。

萊歐斯利沒有後退一步,也許他生來內心就充滿著正義感。

“小狗狗,怎麽了,那麽想當人類的好朋友?”小胖墩又狠狠咬了一口面包,叉腰挑釁:“我就是吃了他的晚飯,你要我從肚子裏面吐出來還給他不成?”

於是小胖墩就被揍吐了。

字面意義上的。

孤兒院的教養員們在萊歐斯利騎在胖墩的腦袋上掄拳頭時及時拉開了他,但是很明顯,返祖的幼童從根源上就會受到歧視。

胖墩搶同伴的晚餐,大人們可以坐視不理,狼崽子打胖墩,那就成了野性難馴,果然是擁有著惡劣的狼族野獸基因,此子斷不可留。

萊歐斯利被關在小黑屋裏,滴水未進了很久,他只能透過靠近天花板的墻壁上拳頭大小的窗戶透過的光亮辨別黑夜與白天,就這樣,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他已經蜷縮在地面無法動彈時,那一扇他以為永遠不會開啟的大門,被緩緩打開。

是天使來帶走他了麽?

還是……

萊歐斯利艱難的擡起眼眸,他看清楚了近在咫尺的面龐,那是一對面帶擔憂的中年夫婦,女人抱著他失聲痛哭,聲淚涕下,就仿佛他是什麽再重要不過的寶物。

像他這樣的野獸,居然也能被當成寶物對待嗎?

“好孩子,你受苦了。”女人抽泣著說:“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去了。”

那是一對執意要收養他的夫婦,盡管院長多次表示這個狼崽子脾氣古怪,他們也堅持要收養萊歐斯利,他們性格溫柔,品德優秀,也可以稱得上這附近國家的孤兒院的紅人,是再優秀不過的領養人。

在萊歐斯利離開之前,他又去看了一眼曾經在孤兒院的同伴。

他已經被餓到腳步虛浮,就連站也站不穩,他想,如果收養自己的夫妻當真是一對好人,那麽也許他們會願意帶這裏一直以來受著欺負的孩子一起離開?

嘭。

一枚石頭砸到了他的肩口。

朝著萊歐斯利扔石頭的並不是之前那個被他打的很慘的小胖墩,而是一直以來活在食物鏈底層的瘦小少年。

他扔著石頭,咬牙切齒的咒罵著:“都怪你!都是你的錯,你這個怪物,野獸!都是因為你,他們才會變本加厲的欺負我!”

“滾啊,快滾開!憑什麽你不用死掉,憑什麽你可以被富翁收養,憑什麽我要留在這裏!”

萊歐斯利沈默了很久,直到自稱母親的女人牽住了他的手。

“母親”柔聲細語的告訴他,不必在意這些壞孩子了,從今以後你就是爸爸媽媽的孩子,而爸爸媽媽,即便是為了你,也不會去接納那樣脾氣不好的孩子。

那個時候的萊歐斯利,以為“母親”是堅定的站在他這邊,說著安撫著他的話語。

“是啊。”男人附和道:“而且,他們都說什麽你是狼化的怪物孩子,我不這麽認為啊,瞧瞧著耳朵的皮毛多順滑,品相多好。”

“哎呀,真是的啦,親愛的。”女人將萊歐斯利的腦袋揉了揉,責怨道:“孩子現在還沒有到家,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啦。”

家。

這是一個他期盼已久卻又相當陌生的詞匯,在從女人的口中吐出的那一刻,萊歐斯利的瞳孔戰栗,就連身體都開始了些微的顫抖,剛剛那少年朝著他投擲的石頭,一切一切不好的過去,也終於被充盈在面前的幸福所悉數洗刷幹凈。

他顫聲喊:“爸爸,媽媽。”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和煦的笑容中飽含了太多的情緒,意味深長。

可惜那時候的萊歐斯利根本無從察覺。

他們笑吟吟的說:“好孩子,聽話的好孩子。”

.

從那天起,萊歐斯利就再也不用在孤兒院中受盡白眼,餓肚子,或是挨打。

那是一個在冬天時都能擁有溫暖的壁爐抵禦嚴寒的大房子,每一天都能喝到用肉和蔬菜奶油燉成的濃湯。

萊歐斯利也擁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個時候,他的名字並不叫萊歐斯利,也不叫狼崽子,他擁有了一對父母,還擁有了很多的兄弟姐妹,他們都與自己一樣,是善良的父親和母親在各個孤兒院中領養回來的孩子。

萊歐斯利覺得他十分的幸運,雖然在地獄中短暫的生活過一段時日,卻終於有道光芒映照在了他的身上,他擁有著幸福無比的家庭,和全世界最溫柔善良的父母,這樣的時光還可以過很久。

嗯,是啊,溫柔的父母。

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如此。

他們能夠為了自己的孩子們早出晚歸,幾乎不知疲倦的工作,還能無比耐心的安排好他們領養回來的每一個孩子們的衣食住行,每天都會準備相當豐盛的一日三餐,甚至還會不間斷的往大家庭中帶回一個孩子,成為他們的家人。

每一個女孩都必須穿著華麗精致的連衣裙,控制飲食,不多食貪食,天天用花瓣牛奶洗臉,保持皮膚潔白光滑,每一個少年也必須學會大多數的家務勞作,學會貴族的禮儀。

但這比起曾經餓肚子的生活而言,完全可以看做父母想要讓他們變得更加優秀的一片苦心,懂事的孩子們體恤著父母,堅持按照他們的要求生活著,甚至比他們所需要的更加自律。

是啊,在那個時候看來,全都是爸爸和媽媽期待著他們變好,他們也不想辜負父母的期待。

萊歐斯利嗤笑著想。

誰又能想到,那不過是農場主為了讓羊被剃毛割肉之前能擁有最高的品質和價值時的照料呢?

夫婦們幾乎每一周都會讓每一個孩子來到門框邊,測量他們的身高,男孩與女孩都擁有著自己的身高刻度,而每當有個孩子的身高達到那個刻度的時候,夫妻倆個人就會表現的異常欣喜。

那時候的萊歐斯利與其他的孩子一樣,根本就不明白那對夫婦為何欣喜,但是在孩子們簡單的思維中,爸爸媽媽開心,他們便也開心,他們也會跟著夫婦一起笑。

但是,一旦某個孩子的身高達到了那個刻度,在某一個早晨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再也看不到那個孩子的身影。

——而那對夫婦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是男孩子的話,就會說他們有勵志成為偉大的冒險家的想法,因此特意送他們去武鬥家那邊訓練,是女孩子的話,就會編出一個她想當芭蕾舞者或是音樂家的夢想,她們也去了各自的老師那裏接受教養。

因此,還有很多的孩子天真的以為,一旦自己的個頭足夠高,長大了以後,爸爸媽媽就會好心的容許自己去追尋夢想——

有且只有萊歐斯利,看出來了那對夫婦的不同尋常。

他關註到每一個孩子失蹤前,夫婦二人就會招呼每一個孩子睡前喝一杯甜到有些膩人的奶昔,並且要親自看著他們喝完了再放心的讓他們去自己的寢室睡覺,而往往喝下奶昔的第二天,那些孩子就不見了身影。

於是他留了個心眼,在那一晚假裝在他們面前喝下了奶昔,實際上全部將它們吐到了寢室陽臺的花盆裏,而在所有的孩子們都熄燈就寢時,萊歐斯利緊閉雙眼,用屬於狼的聽覺敏銳的感知著黑暗中的一切。

“怎麽樣了,都睡著了沒有?別忘了這裏有那個小狼崽子,他最近看我們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了。”

是“媽媽”的聲音。

可是,媽媽的聲音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反而充滿了催促與刻薄。

萊歐斯利竭力抑制住此刻想要跳起來詢問清楚他們的動作,他裝出一副呼吸均勻,已經深度睡眠的模樣,眼前卻浮現出了在那個夜晚朝著他投擲石頭的少年。

“睡著了,我可是特意給他放了別的孩子三倍的量,包他一覺睡到明日正午。”

“父親”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好,那就快點行動,這一次的賣家需要三只好貨,快些打包好給他們送去。”

如果父親剛剛的那句話,萊歐斯利還能強行在心裏解釋成是他們為了讓孩子“一夜好夢”才配置的藥水,那麽母親緊接著的話語,卻是讓他一直以來在心中建立和描摹出的溫馨家庭轟然倒塌。

那對溫柔善良的夫婦面孔被一點點的撕裂,崩潰,取而代之呈現在萊歐斯利面前的,是殘酷而又無法讓人相信的血淋淋真相。

他們熟練的將這個房間裏面僅剩的三個孩子綁好,用麻袋紮起,像扛著待宰的羊或者豬一般神色如常的走出了門去。

——他們撫養孩子,培養孩子,一切都是為了將孩子們培養成功,最後像牲畜一般賣掉!

在馬車的聲音消失在窗外時,萊歐斯利才猛然從床上坐起,他渾身顫抖著,在整棟房子中四處尋找線索,最後他一拳鑿開了那對夫妻從不允許任何人出入的地下室大門,沖進其中。

他在那裏看到了一切。

在那裏,有著整個國家每一所孤兒院中,面容漂亮的孩子們被圈出的名單,他們的獵物名單。

還有與買家的聯系協商歷史,全都是一群不知名的貴族。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的兄弟姐妹都要麽漂亮,要麽俊朗,五官端正優秀的超乎尋常孩子的原因,因為這些孩子都是被精挑細選出的牲畜。

——不過,倘若一件貨物的缺點讓保底的買家都失望,就譬如說某個女孩的背後有著醜陋的疤痕,那麽她就失去了作為貴族奴隸或者寵物的價值,需要用更加殘酷的方式處理幹凈痕跡。

賣去研究所,還是他們自己處理,全看他們的心情,城外的魔獸有很多,也不是完全沒有吃人的品種,誰知道呢?

理解了一切的萊歐斯利憤怒至極,他恨不得現在就蹲守在門口,稍後一舉殺掉那兩只人形惡魔。

可是他明白,年幼的他其實根本沒有親手為了其他孩子們覆仇的能力,他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兩個成年人,就這樣貿然行動,除了給他們送菜之外,怕是不會有其他的結果。

……可是,他不甘心。

這對夫婦與上層貴族勾結,他們有一萬種方式可以為了自己脫罪,甚至換一個國家遠走高飛,再故技重施。

萊歐斯利想,

也唯有他,唯有他而已,能夠向著這兩只惡魔發起清算!能夠為了每一個被當成牲畜,說不定到死為止都被蒙蔽在鼓裏的孩子們覆仇!

他逃走了,逃到了楓丹最雜亂的城區,養精蓄銳,少年的內心充斥著黑暗面,他每天都會在內心構思出一萬種方式去手刃惡魔。

為了獲得力量和賺錢,他用盡全力去工作——但是不曾觸碰過任何一種違背道德底線的工作,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而隨著他的出逃,以及他那日留下的訊息,那對夫婦大抵是理解了他的威脅,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也算得上銷聲匿跡。

啊,是啊,曾經販賣孩童的經濟來源,已經足夠他們瀟灑的活上很久。

萊歐斯利一直以來都在改裝著手中的這副拳套,為這對惡魔夫婦制造出最適合他們武器,或者說刑具——他本以為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而來,他終有一日會回到他們面前朝著他們動手。

可是誰料,在這一日與悠依聊的正好時,和那對惡魔無比相似的一對夫婦抱著在繈褓中的嬰兒路過此地,造成了他的誤判。

他險些就在認為那對惡魔其實背地裏還在做著這樣的行當,那一瞬間根本無法扼制住自己的怒火,只想著將他們打倒在地。

……結果,認錯了人。

與地方道完歉之後,回到原地時,卻沒有看到方才那個氣鼓鼓的女孩身影。

她並不會就那樣回家,按照她的性格,她應該會氣鼓鼓的等在原地等他回來,或是用喇叭在楓丹城循環播放萊歐斯利你到底去哪裏了才對。

長椅上,並沒有女孩的身影,只有一封氣味香到刺鼻的信件。

而在看清了那些虛偽至極,並且實際充滿了威脅的文字的一瞬間,萊歐斯利就死死攥住了掌心。

是他們。

是那對惡魔夫婦綁走了悠依,他們會將她帶去哪裏?他們會因為自己的逃離而遷怒於她麽?她是否會因此受到傷害?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因為信件中毫不遮掩的威脅,萊歐斯利直接放棄了向任何人求助的想法,因為他不敢保證那對夫妻在整座楓丹城有沒有眼線監視,在發現他將這件事情告知了那維萊特之大人或是芙寧娜大人後,會不會狗急跳墻對悠依動手。

他們能夠綁走她,就說明他們有足夠讓她受傷的能力,他自己怎麽樣都好……但他決不能連累那孩子有生命危險。

於是萊歐斯利沈默了一會兒,決定遵循信件的話語,獨自去見自己的“父親”與“母親”。

“是啊。”

他咧齒一笑,忽然眼眸迸發出極度憤怒的情感與殺意。

“這麽長久以來的時間,我也確實很思念你們啊,父親,還有母親。”



悠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聽到一對男女正在自己耳畔爭執,那聲音吵吵嚷嚷的,硬是給她吵醒了。

男人叫著:“蠢女人!誰讓你又多事,要把那個……算了管他叫什麽名字,那個小狼崽子騙過來!要是耽誤了那位大人的計劃,有的是你好看!”

女人怒懟了回去:“這麽多年唯獨讓那個小狼崽子逃走了,你甘心嗎?你我二人幹了那麽多票,如今還能來一票大的收尾,那個狼崽子一直流落在外,始終是個隱患,這叫今天一箭雙雕,完美收場,你懂個屁!”

男人仔細一琢磨,覺得妻子說的很有道理,於是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快一改剛剛碰上了討債鬼似的的模樣,搬了一把椅子叫她坐過來,擡手為她捏肩膀消氣。

“害,夫人,您看我這嘴啊,一蹦出話來就不過腦子,還得是倚仗夫人,才能做到萬無一失……只是,您確定他不會和城裏的士兵通氣嗎?”

女人揚起脖子示意他往後捏捏,沒好氣道:“我調查了一天了,相信我的直覺,那小狼崽子一向頭腦簡單,倘若以那個小姑娘作為威脅,保證他會乖乖按照信裏的要求行動。”

她那雙塗了紫色眼影的眼睛一擡,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呆呆楞楞的望著他們的悠依。

她甚至疲憊到沒有辦法眨眼睛。

“哎呦,瞧瞧,這讓人憐惜的小人兒。”女人站起身來,她擡起左手捋了一把女孩的銀白色長發,這簡直就和光滑的綢緞一般一捋到底,又用右手捏著悠依的下巴擡起,手指揉搓,只覺得她臉頰的皮膚手感像是軟玉一般細膩。

用哪個角度評鑒,都是極品的貨物。

女人嘖嘖讚嘆:“當真是個極品的美人胚子,如若是再養上七八年,在地下都能拍賣出足夠我們揮霍七八輩子的天價。”

可惜啊,那個喜歡搞研究的大人等不了七八年。

悠依張了張嘴,她的第一句話說的卻是:“阿姨……你的孩子……”

女人楞了楞,然後隨著女孩純澈的視線一路望向自己的小腹,意識到她指的是剛剛自己偽裝孕婦時凸起的肚子,沒忍住噗的一聲大笑起來,直笑的前仰後合,將身邊男人的肩膀拍的啪啪直響。

“親愛的,你聽到了嗎?親愛的。”女人擦掉眼角伸出來的眼淚,沒憋住又是一陣笑:“她甚至到現在還在擔心我這個孕婦的身體,哎呦,真是個可憐見的小人兒。”

男人環顧四周,抓了一塊枕頭踹到了自己的上衣裏,他也變的小腹微凸,然後表現出了一副顫顫巍巍走不動路的模樣:“我這個孕婦走不動路嘍,有沒有好心的小妹妹來扶一扶我啊?”

二人互相對視,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你們騙了我?”悠依擡起眼,有些失落的看著面前的這對夫妻:“其實你沒有要當媽媽,也沒有很辛苦,剛剛見面時說的那些話……”

“當然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著藥力生效啊,我們一早就吃了解藥呢,小丫頭。”女人擡手拍了拍她的小臉蛋:“臉蛋是長的很漂亮,只可惜腦袋太笨了,你可一點都沒有我曾經養的的兒子聰明。”

“萊歐斯利……?”

“哦?那個小狼崽子,以前我們給他取得是這“個名字麽?早都忘記了,怎麽聽起來老氣橫秋的,算了,不管了,沒錯,就是萊歐斯利。”女人挑了挑下巴:“沒錯,他就是我們的養子,在叛逆期。”

她忽然開始擦眼淚:“我那個養子啊,年輕氣盛,脾氣大,當年因為一點點事情就離家出走,迫不得已,我們只能用這種方法想要將他接回身邊,好一家人團聚呀。”

悠依擡眼望著面前這對夫婦,看著還在盡職盡責演戲的女人,她羈定說:“你騙我。”

“切,這回怎麽沒有繼續相信了。”

女人一臉不耐的望著面前的女孩。

真是看不慣啊,比起怎麽修飾外表都無比平庸和沒辦法抗衡衰老的她,這個女孩如今雖然年紀幼小,卻在現在就能看出十年後會出落的驚人的美貌。

女人曾經最喜歡做的就是將那些失去了出售價值的女孩慢慢折磨到咽氣,聽著她們的哭泣和請求,在那一瞬間完成內心的平衡。

但是,礙於眼下這個笨丫頭是珍貴的貨物,她覺得還是暫時不輕舉妄動,給她留下疤痕比較好,免得到時候獲得的報酬打折扣。

但是雖然如此,她還是要手中拿著剛剛從悠依身上翻出來的神之眼,朝著她展示:“勸你不要想著用元素力逃跑,你的身上可是中了那位大人的藥物,是不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這就對了,倘若你準備反抗,我就會當場毀掉這枚神之眼。”

男人在旁邊擠眉弄眼:“夫人,砸爛了多可惜,賣掉應該會很有價值吧……”

雖然不是主人沒辦法使用,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有錢人對這個東西趨之若鶩了。

女人眼睛一瞪,眼神回覆:你懂個屁!只是用來威脅這個女孩罷了,又不是真的砸。

悠依目光平淡的看著他們,她確實感覺自己此刻身上軟綿綿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能夠使用出力量,而她更想知道女人口中提供了針對她藥物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誰——她覺得對方十有八九就是自己這次的買家,甚至與自己的此次失憶也會有所關聯。

可是,按照萊歐斯利的性格,在對方用她的性命威脅了以後,他會搬救兵嗎?

他不會,因為他就是腦袋一根筋的個笨蛋大狗狗。

於是悠依決定先試著從面前的這對綁匪夫妻入手。

“砸吧。”悠依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學著艾爾海森的語氣說道:“我也從沒指望你們倆個沒天賦的蠢蛋的腦子裏面能有與神之眼有關的知識,否則興許你們還能明白神之眼運用任何方式都無法被毀壞的事實。”

女人:“……”

男人:“……”

天殺的,這丫頭的這張嘴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欠揍?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女人暴怒:“餵,把斧頭拿過來,我現在就鑿碎她所有的天賦和沒由來的自尊心!”

夫妻倆用斧頭對著悠依的神之眼就是叮叮咣咣一頓猛鑿。

嗯,一頓操作猛如虎,盯緊一看,神之眼就連一點劃痕都沒有,甚至變的光亮了一點。

眼見那女孩還展現出了和直接挑釁沒啥區別的笑容,女人氣的幾乎心肌梗塞,直接抓起她的風系神之眼就朝著海底扔了過去。

男人沒來得及攔住,一臉痛惜,就像親眼看到這娘們敗掉了幾百萬摩拉一樣痛心。

算了……這丫頭值幾十億摩拉呢,神之眼能賣的錢就是蚊子腿罷了,更別提,這丫頭再也沒有使用神之眼的機會了。

“怎麽樣!難受嗎!這就是和我做對的下場,你有什麽要說的嗎?”女人的胸口起起伏伏,她使勁憋著一口氣,詢問面前仍然神色淡然的悠依道。

悠依回答:“萊歐斯利不可能有你們這樣一對父母,他是很好的孩子,但是你們只是一對惡魔,魔鬼,外表和內心都猙獰。”

“你!”女人高高的擡起手臂,一巴掌掄圓了要抽過去,趕緊被男人攔住。

“夫人,你行行好,這可是幾十億摩拉。”男人心裏叫苦不疊,又將女人的手抓得緊了一些:“你忘記那個大人說的話了嗎?”

“那位大人只說了最好別缺胳膊少腿,又沒說要她完好無損!”女人罵道。

“好了,姑奶奶,算我求你,收斂一點行不行?等會那個小狼崽子還要……”

隨著他們話音剛落,一陣拳風襲來,男人沒躲閃及時,被一拳揍到面龐變形,栽倒在地,而少年則是絲毫沒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一拳,兩拳,三拳。

上來就是劈頭蓋腦的拳頭招呼,也楞是給女人都嚇傻了,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和野獸一樣狂暴的少年,她大喊道:“住手!你想要那個女孩死嗎!”

萊歐斯利仿佛瞬間被這句話語喚回了神志,他收回了已經染滿了血的拳頭。

女人一邊威脅著,一邊回過頭就摁下了那位大人給他們設置的防身機器摁鈕,一些改造後的遺器機兵發出了哢噠哢噠的聲音,從船只的角落裏清醒過來,朝著停下來的少年走去。

男人見自己撿回一條命,被打成了豬頭的他連滾帶爬,趕緊挪到了妻子的身邊。

女人嫌他沒用,又蹬了一腳過去:“蠢東西!”

男人不敢反駁自己就是因為她執意要把狼崽子引過來才挨的揍,他捂著臉頰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而是提醒道:“夫人,現在是……”

“殺了那個少年,把他扔進深海裏面。”女人開口命令道:“這樣的話,楓丹就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暴露我們的罪行,我們後顧無憂。”

“好!還是夫人深謀遠慮!”男人鼓掌誇讚道。

只見那些看似笨重的遺跡機兵哢哢活動著身軀,對著少年就是一陣掃射。

萊歐斯利避開了子彈,用拳頭砸中了其中一臺機器的手臂,硬生生的把機器鑿成了短路,卻沒有來得及避過他們前後夾擊揮過來的一掌。

嘭的一聲巨響,少年瘦削的肩膀被一擊重擊,看著就疼。

女人罵道:“當心一點,那些愚蠢的機器,別打壞了我們用來逃命的船!”

眼見少年處於劣勢,悠依喊道:“萊歐斯利!遺跡機兵的弱點是肢體的連接處,致命的地方是眼睛!”

這些知識都是在圖書館裏面學到的,足矣學以致用的戰鬥技巧!

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她對著那邊多嘴的女孩上去就是一腳,將她狠狠踹倒在地。

萊歐斯利內心焦急,可是眼下的情況已經無瑕讓他分心,他只能遵循悠依剛剛說的話,去攻擊它們軀幹的連接處與眼睛。

果然,被打中眼睛的遺跡機兵就像熔爐毀掉了一般,瞬間整個身軀都黯淡了下來,失去了活動能力。

而萊歐斯利手中的拳套不過的一對半成品——最開始,他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運用拳套的力量,可是後來拳套徹底毀掉之後,就是在幾乎赤手空拳的對抗遺跡機兵。

男人和女人越看越心悸,因為在他們原本的猜想中,這狼崽子只需要用一臺機器對付就綽綽有餘,天知道他跑出去流浪的這段時間裏,力量居然已經修行到了如此境地,這實在是……實在是……怪物。

如果他們正面對上這臭小子,怕是會被打成碎渣吧?

幸好啊,幸好如今那群遺跡機兵已經將這個半大的小狼崽子打成了血人,而他的身軀搖搖晃晃強行支撐著,卻還有兩臺機器並未倒下。

“殺了他!”女人咬牙切齒的喊道。

“殺了他!一開始就不應該收養他,應該讓他死在那個孤兒院,他就是個災禍!”男人罵道。

萊歐斯利被血模糊了視線,事實上,他現在腎上腺素爆發,已經感受不到疼痛,渾身血液沸騰,就像變成了一匹正在狩獵的狼,他的力量足矣殺掉那對夫婦,卻沒辦法解決掉遺跡機兵。

可是,他不能就此倒下。

他就這樣倒下的話,悠依又會怎麽辦?悠依又會被那倆個惡魔帶到什麽地方去?悠依的歸宿又會是哪裏?

就在遺跡機兵的炮彈即將落下,千鈞一發之時,悠依也終於在藥物作用之後的身體裏強行艱難的催化出了力量,兩道風刃打出,兩只剛要予以少年最後一擊的遺跡機兵幾乎一同黑屏,栽倒在地。

“什麽!”女人發出了尖銳的尖叫,她掐住了女孩的脖頸,那雙手臂幾乎將她細嫩的脖頸掐斷:“其實那個神之眼是騙人的,你真正的神之眼藏在其他地方?”

“咳……那個神之眼……當然是真的。”悠依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女人:“可是……誰告訴你……我使用元素力……需要…神之眼呢。”

悠依從唇角擠出了一抹微笑。

大勢已去!

眼見那少年浴著血,帶著渾身上下的殺意,搖搖晃晃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女人也終於察覺到了恐懼和大難臨頭。

這個時候也不管幾十億摩拉還是上千億摩拉了,無論什麽都沒有小命重要。

為了不讓自己的結局變成那些被拆碎的遺跡機兵,幾乎是孤註一擲的,女人將手中身體已經癱軟的少女扔到了船下,深海之中。

現在擺在萊歐斯利面前的只有倆個選擇。

第一,直接跳下去救悠依,即使再通水性,倆個身受重傷的人在深海中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去救她和為她陪葬無疑,這對夫婦也會乘坐船只逃之夭夭。

第二,在此手刃這對惡魔,為了曾經的所有兄弟姐妹還有悠依覆仇,但是也會錯過最後拯救她的機會。

幾乎是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萊歐斯利選擇了跳下船朝向那個女孩的方向縱身一躍。

即便明白這樣也許會永遠錯過向惡魔覆仇的機會。

即使明白大海可能會毫不留情的吞噬掉二人。

在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覆仇與竭盡全力也許都無法做到的拯救之間,他最終還是本能的選擇了後者。

海水滲入傷口的一瞬間就迸發出了幾乎麻木的痛感,耳畔傳來了那對夫妻尖銳的笑聲,像是大勢已去,卻慶幸能夠撿回一條性命的瘋魔笑聲。

但是很快,他們的笑聲在船上就化作了驚恐的呼救,只是萊歐斯利已經根本無瑕去聽,也無瑕去管那對惡魔了,因為他正在全神貫註的往下游著,他周身上下的傷口沒有凝固,血液滲入大海,源源不斷的流淌,就像他的生命力一般。

他意識迷離,目光渙散,冰冷與痛感幾乎讓他暈死在水中。

悠依,你在哪裏?

悠依……

我不該貿然離開原地,我不該一心覆仇,罔顧了你的安危。

全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遭遇生命危險。

你在哪裏?你究竟在哪裏?哪怕是用我的性命去換你的命都好,讓我用一生去贖罪也好,只要你活下去……

萊歐斯利想。

我不期望覆仇了,我只希望你能活著。

黑暗中,他無法捕捉到那個身影。

就在他瀕臨絕望的最後一瞬間,萊歐斯利周身忽然出現了強烈的光芒,一枚冰系神之眼出現在他身側,也照亮了黑暗,他下意識的握住了神之眼,元素力流淌全身,終於能夠支撐他保持清醒。

依靠神之眼的光芒,可以看到女孩安靜的漂浮在海洋中央,她還在一點一點的下沈,像童話故事裏的睡美人,也像一只銀白色的燈塔水母,脆弱蒼白。

他往前奮力游動著,用冰元素力破開阻礙前行的暗潮,最終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

他在深海中,將女孩緊緊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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